索凌

你若果快乐请抱着我。

不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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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0级,陶学0级,翔学0级。非王右文见子博“shadow in moonlight”,主叶陶和周翔。

流年(全文Fin.)

前言:


给 @染霜 姑娘的点文。希望喜欢。


古风paro短打。蓝溪阁主喻&中草堂主王。情节借鉴了《笑傲江湖》中冲盈二人的初见。OOC属于我。期待评论和repo。


BGM:《流年》


1.

谁能想到一向少雨的北方今日居然大雨倾盆。


喻文州独立在林中一个破草亭子,想着雨什么时候停下。要是耽搁了回去的行程,到时少天大概要念叨了,他平日便话多的不行,这一下可能是要说上一天一夜。


幸好北方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便雨住云散。只是下过大雨,地面泥泞不堪。


他忽然想起七年前自己要离开那个人时也是突然天降大雨。雨下了一天一夜,于是他多留了一日——说到底也是私心。晚上房内烛光昏暗,那人走到窗边剪烛花。剪了以后,他望着窗外,半晌才轻轻道:“很久没看过这么大的雨了。”


“是啊,很是少见。”


“岭南那边应当常常下雨吧?”


“是啊,春夏雨多,而且有时有涝。”


“那我去了岭南恐怕便很难再走了。”那人低叹一声。他素来性情稳重,即使叹气也很少的。


“可我一定得回蓝溪阁。”喻文州从背后拥住他,“方阁主近些年身子每况愈下了。”


“如果不是林堂主待我恩重如山,这中草堂堂主的位子我也是不稀罕的。”那人道,“你此去山长水阔,日后做了蓝溪阁阁主,更是也不知何时再见。”


喻文州笑笑:“只要你我尚在人世,总有相见之日。再说比武大会三年一次,也能见的。”


没有想到才过两年两人便阴阳两隔。江湖里传言,那个人和自己徒弟——现在的堂主高英杰争夺中草堂大权,却没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最后竟败在自己一手培养的弟子手上。从那以后,那个人的名字在中草堂便成为了禁语。


喻文州自然不信这等无稽之谈。那个人怎会是迷恋权势的宵小之辈,争权一事,恐怕是那个人为了天资聪慧却略欠胆魄的爱徒坐稳位子而设的局。但想起来仍是心痛。非要拿命给人铺路么?


他走出亭子,沿小径缓缓而行。经过一处农家小院时,忽然听到隐约琴声。他走近一点,驻足细听。里面人所弹的是《渔樵问答》,琴声清逸高妙。


那人从前也爱弹这首。


喻文州听着琴声,想起旧事,一时思绪万千,恍然过来,琴声早已停了。


“门外朋友有何见教?”一个男子声音从屋内传出,声音略略苍老,但中气十足。


“前辈这首《渔樵问答》意趣洒脱,山之巍巍,水之洋洋,尽在指下。没想到在这荒山之中遇到高士。”


“高士不敢当,不过聊以自娱而已。”那人道,“阁下不如进来喝杯茶?”


说话时,门便开了。喻文州走进去,里面陈设简朴,不过一桌两凳和一些杂物。桌上有茶水茶具。那弹琴者坐在里面一个小房间,门口一道帘子,看不清那人真容。


“请问阁下如何称呼?”那人又开口了。


“在下……”喻文州想了想,为避免麻烦决定用个假名,“文喻。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前辈是算不上的,我姓汪。”


“汪前辈。”


那人沉默一会儿,忽然道:“听你口音似乎是岭南人?”


喻文州没想到那人敏锐如此,答道:“不敢欺瞒前辈,晚辈是来这边游玩的。”


“岭南是个好地方。”那人道,“我过几日正要去拜访一位故人呢。”


喻文州笑道:“晚辈近日也准备启程回去了,如若前辈不介意,晚辈可给您带个路。”


“那我先谢过了。不过有个不情之请。”


“前辈请讲。”


“我相貌天生奇异丑陋,与你同行时,你须走在我前面,途中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回头看一眼。”


2.


五日后,喻文州便和这位汪前辈上路了。他们取小径而行。这也是前辈的主意——在人群中恐怕会吓到别人。即使是心细多谋的蓝溪阁阁主,喻文州也实在想不出一个人得多么丑陋才会提出这些个古怪要求。


他们已经走了三天。走的虽多是人际罕至的小道,但沿路却另有一番幽美景色。由于取道偏僻,路上所遇之人不多。偶尔遇到,也不过是些淳朴山民。然而路上的人与他二人打了照面也就走自己的路了,并没有如汪前辈担心的那样吓到谁。到了夜里,这位前辈打个招呼便不知去哪里歇息,第二天清晨再唤醒自己。


喻文州心想,或许是他乔装了一番。可是有约在先,他并不能回头。


这一路走来,喻文州还发现这位老前辈虽有些年纪,但武功不低。跋涉三天,即使练过近十年蓝溪阁内功,喻文州也觉有些气虚。而身后的脚步声仍然沉稳。


“前辈好气力。”第四天晌午经过一个树林时喻文州道。


“文公子累了歇息便是。”汪前辈道。


“我听前辈步伐轻而稳,气息平和,想来是练过功夫。”


“粗浅学过一些。”汪先生道,“公子想来也应练过武功,而且长于内功调息。”


“前辈果然好眼光。”喻文州有些惊讶,“我天资实在有限,练外家功夫进步甚慢,便不如潜心修行内功和阵法。”


“内功深厚,纵然占不了上风,别人也难以讨到便宜。”那人语气似有赞许之意。他说话声音虽有些沙哑老气,语气却总是平和中正。


二人便在路上零零碎碎地聊起来。这位前辈所知甚多,无论天文地理还是琴棋书画都有一番独到见解。但他谈起岭南的时候尤其多。


“岭南的荔枝很好。”一天傍晚,两人一前一后坐在树下歇息时汪先生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喻文州笑道:“东坡写过‘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只是岭南本地人常吃,反而觉得平平无奇。”


那人又道:“当日我那位在岭南的故人也说过差不多的话。”然后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


喻文州听他颇为感慨,也想起自己的心事,心里一酸,然后仍故作轻松道:“前辈马上就要与旧友相见了,这岂不很好?”


汪先生在后面沉吟良久,并不答话。喻文州也不多问。


这日他们走到一片银杏林。二人正谈论此地银杏树长得好,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很快喻文州便迎面碰上一个骑马少年。这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年纪,满脸意气张扬。喻文州认出是江南一带颇有名气的呼啸门现任掌门唐昊的师弟赵禹哲。


“哟,蓝溪阁的喻阁主,没想到在这儿碰到。”赵禹哲勒住了马,却并不下来行礼。


喻文州只微微一笑:“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赵少侠。贵派唐掌门近来可好?”


“多谢喻阁主关心,我派上下一切都好。”赵禹哲答道。但当他看向喻文州的身后时,脸色忽然一变,张扬之色转为惊愕。


“你……你是……”他张口结舌,“你不是早该……”


喻文州这才想到身后的汪前辈,忙挡在他身前道:“这是我在途中认识的一位前辈,姓汪。”


赵禹哲似是不敢相信,他对喻文州道:“你叫他前辈?”


“这位汪老先生自然该叫他前辈。”


赵禹哲愈发像见了鬼一般,半晌说不出话,过一会儿才说:“有幸拜见前辈。二位日后来到呼啸,我们定尽地主之谊。”然后便飞驰而去。喻文州看着他背影,竟有几分慌乱。


“原来文公子是大名鼎鼎的蓝溪阁阁主。”身后忽然传来汪前辈的声音。


喻文州回过神,有些赧然:“不敢当。晚辈只是出游,为免多生事端,才用了假名字,并非有意欺瞒前辈。”


汪前辈道:“我也曾行走江湖,知道喻阁主的难处。”又道:“我从前跟呼啸掌门有些渊源。那小子一回去必定会告诉唐昊,恐怕呼啸很快便会追来。”


“文州定会护前辈周全。”但喻文州明白,这位先生的功力足以自保。


“多谢喻阁主了。”那人道,“唐昊武功不弱,只是要胜我也非易事。不过麻烦总是能少就少。再走几里是个小村,到时劳驾阁主替我寻一顶斗笠吧。”


3.


不出汪前辈所料,过了两天,他们走在路上,忽然便被一群人围住,领头的正是呼啸门掌门唐昊。


“不知喻阁主到来,唐某有失远迎。”


这唐昊看上去二十三四岁,眉宇间很有一种倔强的傲气。八年前他从百花谷以刀客身份出师,直接向当年的呼啸门掌门,人称“第一刀客”的林敬言投战帖,要比试刀法。二人在秦淮河边大战一天一夜,唐昊竟胜了林敬言。自那以后,林敬言竟将呼啸掌门给了唐昊,自己却隐退江湖,不知所踪。而呼啸的刀法原本重敏捷诡变,现在却更加直接迅猛了。


而呼啸门与蓝溪阁也有一点不大不小的恩怨。两年前的比武大会,唐昊惜败于喻文州的师弟,有“妖刀”之名的剑客黄少天。


喻文州淡淡笑道:“唐掌门这话言重了。文州只是来这边散心,叨扰唐掌门便不好了。”


唐昊道:“不知喻阁主肯否赏脸到我呼啸歇歇脚,顺便切磋一番?”


江湖人皆知,喻文州虽擅内功和奇门阵法,拳脚刀剑功夫却只是平平。


喻文州正沉吟之际,背后的汪前辈却开口道:“喻阁主对我有恩,不如我替他如何?如果只是切磋功夫,在这里比过便可以了。”


此言一出,呼啸众人哗然。


唐昊越过喻文州,走到汪前辈面前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汪前辈淡淡道:“听闻这几年唐掌门刀法越发精进。若是唐掌门能在五十招内胜出,我自会告知姓名。”


呼啸门在江湖颇有地位。唐昊在江湖上也算是个人物,此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一再挑衅,门人如何能忍?赵禹哲指着汪先生便大声道:“你……你就算真是王……”


话音未落,一粒石子便从喻文州身侧飞过,直接打中了赵禹哲的哑穴。他登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两个时辰后赵少侠的穴道自会解开。”汪先生道,“若是旁人想贸然解穴,恐怕会让赵少侠经脉受阻,气血逆行,小则残疾,大则丧命。”


这一切只在顷刻之间。喻文州看那点穴手法,应是江湖中少有人会的透骨打穴。这门功夫看似轻巧,实则难学之极。外功灵巧,内力深厚,缺一不可。自己当年也曾给某个人当了好久的活靶子。


这时唐昊开口:“阁下果然武功高强,那在下便斗胆讨教一番了。”声音里已带了怒意和狠意。


喻文州只听得一道拔刀声起,知道唐昊已经出招。紧接着他听见什么东西与刀相撞,但不似刀剑等金石之物,反而有玉器之声。喻文州想要回头观战,但想起汪前辈的话,只得忍住不回头。


“喻阁主不观战么?”面前说话的是呼啸的二把手,刘皓,昔年从武林第一大派嘉世投效呼啸的。


“前辈不喜旁人观战。”他答道。


刘皓愣了愣,然后似笑非笑道:“喻阁主不回头,真是可惜了。”


喻文州一笑置之。


那二人因打斗之故,离这边已远了些,但打斗之声仍能入耳。喻文州听得唐昊微微喘息,似乎气息已不足,而汪前辈似乎仍是从容。而呼啸众人脸上也渐有忧色。


又过一小会儿,打斗声止住。后面似乎隐隐有谈话之声。不多时唐昊走回来,尽管面无表情,但眼神仍显出几分狼狈之色。


“适才言语冒犯了……前辈。”唐昊抱拳道,“望前辈恕罪。”


“你从前接不到十招,今日能接二十五招,也是进步不小了。”汪前辈道,“我久已退出江湖,现在倒有些手生了。”说到后半句,好像倒有些自嘲。


唐昊再行了个礼:“承前辈相让,今日之事我呼啸上下定会保密。”


“那便多谢唐掌门了。”


唐昊转身向呼啸众人道:“回去。”一大队人很快便渐行渐远。


“今日之事多谢前辈了,”喻文州道,“不然只怕文州要丢了蓝溪阁的脸。”


“若是用上内功,唐昊未必能胜过你。”汪前辈道。


经过刚才一番事情,喻文州却不禁想这位前辈与呼啸究竟有何渊源。这前辈同呼啸关系很是微妙。说是对头,唐昊绝不会这么快变了态度;说是故人,又显然并非亲近。


他究竟什么来头?又要去岭南,会不会对蓝溪阁不利?


想着想着,前行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喻阁主有心事?”汪前辈开口道,“还是乏了?”


喻文州忙道:“只是在想前辈武功实在高妙,一时有点好奇。”


“恐怕还在想我是否会对阁主不利吧?”汪前辈道。


“刚刚前辈和唐昊比试尚且手下留情,又怎么会对文州不利呢?”


汪前辈道:“喻阁主是聪明人。不过有的事情现在不必苦想,该知晓时自会知晓。”


4.


一路南行,天气渐暖。南方多水泽河流,草木丰茂,人走在路上也觉温润。


“大概再走五六日便可到岭南地界了。”喻文州道,“前辈是要到哪里呢?”


“广州府。”汪前辈道。


喻文州笑道:“正巧蓝溪阁也在广州府,到时前辈可去喝茶歇一歇。”


“汪某便先在此谢过阁主了。”


“对了,”喻文州想起汪前辈曾说要去寻一位故人,“不知前辈要找的是何人,也许蓝溪阁可以帮忙寻一寻。”


汪前辈却不答话了。喻文州想,那位故人大概也已经隐世,不希望外人搅扰,也没有再问。


这时汪前辈却开口道:“其实我在途中已经见过他了。”


喻文州一惊,就想回头,但想到约定,生生忍住。


“是么?但晚辈却并未见到像前辈故交的人。”


“既然是故交,看一眼便够了。”汪前辈淡淡地道。


“如此看来,倒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了。”喻文州道,“那前辈何必还要再去广州府呢?”


“兴之所至而已。”


这前辈果然处处透着古怪。


汪前辈又道:“若是喻阁主不愿再与我同行……”


“前辈说的哪里话?”喻文州忙道,“文州既承诺陪伴前辈到岭南,定然守信。”


“好,果然是蓝溪阁阁主。”


日头渐高。两人走在路上,都有些口渴。这时喻文州看见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个茶棚。


“前辈你在树下歇一歇,”喻文州道,“我去前面向店家要一点水。”


汪前辈没说什么,喻文州听声音却是在树下坐着了。他走到茶棚,让店家向水囊里装些水。正在等待时,旁边客人的聊天却钻进耳朵。


“听说中草堂的人现在在到处找那个人呢。”一个道,尽管声音很低,但喻文州内力深厚,还是听到了。


“谁啊?”另一个人问道。


“就是……”之前那个人声音越发低了,“中草堂上一个堂主……”


喻文州心里登时一惊,但仍假装在等水。


“啊?王杰希不是几年前早就在和高英杰火并的时候从微草崖坠下了?那么高的山崖,早就粉身碎骨了吧?”


“但是听说他没死,还重出江湖了。”


“你听谁说的?”


喻文州下意识往那桌瞥了一眼,那两人也是十分机警,忙低头吃茶。


看来得让蓝溪阁的人去查查了。


喻文州拿着水回来,却发现树下一个人影也无。这时只听自己左后方的一个灌木丛内传来打斗之声。他下意识想回头看,却听得汪前辈冷冷道:“喻阁主,你答应过绝不回头。”


喻文州脸转了一半,赶紧又转回去,耳听身后打斗甚是激烈。


“过了几年,你这招式越发刁钻了。”他听到一个熟悉的青年声音,里面很有些调笑之意。


汪前辈不再答话,只向那人进攻。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喻文州只听得铮铮两声,似乎是兵器狠狠撞击,然后两人便分开。那青年飞身一跃,稳稳落在喻文州面前。汪前辈却仍在喻文州身后


“哟,没想到喻阁主也在这儿。”那人笑道。


喻文州行礼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叶帮主。”


叶帮主,真名为叶修,早年以叶秋之名在嘉世派数年,可谓是嘉世的元老。此人将一杆名为却邪的矛使得出神入化,江湖内几无敌手。可惜后来嘉世诸人内讧,渐渐败落下去。叶修心灰意冷,净身出户,三年前白手起家创建了兴欣帮。


叶修又对身后的汪前辈道:“我说,你就不能好好见个人,非做成个不人不鬼的样子。”


“跟你有什么相干?”汪前辈冷冷地道。


看来叶修与这位汪前辈也是交情不浅,喻文州道:“没想到叶帮主与汪前辈也认识。”


叶修看了他一眼,眼神甚是奇怪。他皱着眉道:“你真是喻文州?”


“莫非叶帮主还要查验一下蓝溪阁阁主的令牌?”


叶修看看他,又朝后面的汪前辈看了看,道:“你们俩是在玩什么把戏?”


“叶帮主这话,文州不明白。”


叶修正要再说什么,汪前辈却开口打断道:“不必多说,你要的东西我自会叫他们送来。”


叶修愣了愣,忽然笑道:“那可有劳这位前辈了。”他将“前辈”两个字刻意咬重,“本来找老魏喝酒,没想到遇到这等趣事。”


“你若再乱说一个字,我便不客气了。”


“咱俩以前切磋你赢过我几次?”叶修啧啧道,“不过看你刚刚的功力,我是该恭喜你神功大成?”


“多谢了。”汪前辈似乎并不想和他多说一句。


“好了好了,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那帮小鬼还不翻天。”叶修道,又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你要是这个样子带着他回蓝溪阁,黄少天他们恐怕会惊掉下巴。”说到最后竟忍俊不禁了。


喻文州准备询问,叶修却施展轻功飘然而去了。


“前辈刚刚没事吧?”喻文州这才想起汪前辈和叶修较量了一番。


“没事。”汪前辈道,“他招式还是和从前那样土气。”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当年江湖盛赞叶修的招数大开大合,那个人也说了类似的话。


“中用不中看。”


难道他如今尚在人世么?


5.


蓝溪阁收集情报的速度果然没有令喻文州失望。五天后,正走在路上时,喻文州便捕到一只蓝溪阁的信鸽。


他取下信,里面的字密密麻麻,是黄少天的笔迹。喻文州心里暗叹这位师弟写字也如说话般一泻千里,回去得再好好敲打一番。细读一番,前面自然是打听的关于中草堂前堂主的消息——据说王杰希数日前曾在江苏一带出现过,可蹊跷的是雄踞一方的呼啸门门人却皆言不曾见过此人。而中草堂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也在派人寻找。卢瀚文在苏州遇到了中草堂的“飞刀剑”刘小别。


后面便是些无关紧要的阁内琐事,喻文州扫了一眼,便把信仔细收好。


喻文州走在路上,心里细想着信上的情报。王杰希果然还在人世,而呼啸定是为了守住口风。但是以唐昊的性格,见到王杰希纵然不至于大肆宣扬,也绝不会守口如瓶。


他忽然想起那日汪前辈忽然替自己与唐昊较量的事情,还有唐昊带领呼啸众人离开前对汪前辈说过的“今日之事定当保密”。而后来叶修见到他们二人的态度也颇为玩味。不禁心里一惊,莫非此人与王杰希有什么关联?


“蓝溪阁出了什么事么?”汪前辈在后面问道,“阁主的脚步声听起来沉缓许多,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喻文州忙道:“没有。”踌躇一会儿,又开口道:“文州有一事想问前辈。”


“阁主但说无妨。”


“当日唐昊对前辈承诺,绝不泄露与我们二人相遇,其中缘故文州不太明白。”


“我已经退隐许久,不问世事,那日没想到碰上他。”汪前辈道,“再说,他当年说“以下克上”,却两次败在我手上,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喻文州沉吟一番,只觉得这回答仿佛避开了什么关节。


“文州再斗胆问一句,前辈可认识中草堂的王杰希?”


汪前辈一时没有答话,然后才道:“王杰希不是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近日听说他尚在人世,而且在我们经过江苏以后便有了他重出江湖的传闻。”


汪前辈道:“江湖上常常有人假人之名行事也不奇怪。”


“不,呼啸的人知道这件事,但为了某个原因必须保密。这个原因,恐怕是唐昊当日的许诺了。”


“喻阁主果然心思缜密。”汪前辈的声音平静如波,“不过唐昊的许诺的确只是愿赌服输。”


“那前辈与叶帮主……”


“早年与他切磋过结下的交情,他这次有求于我。”汪前辈道,“喻阁主怀疑我跟中草堂和王杰希有关系?”


“文州不敢,只是最近的事情有些古怪。“


“但说到王杰希,这个人可惜了。”汪前辈叹道,“晚节不保。”


喻文州脚步一顿。


“前辈此言差矣,王堂主当日实在用心良苦。”他也不顾什么后辈礼节,语气变得尖锐起来。


“哦?不是当日为了与高英杰争夺堂主大权,身败名裂,坠崖而亡?”汪前辈却似乎毫不在意。


“王堂主并非留恋权柄名利之徒。”


“知道了权柄风光的好,有几个人会甘心让人?”汪前辈哂道。


“也许别人会贪恋于此,但王杰希不会。”


“江湖上人尽皆知,自从昔年争夺名剑冰雨,中草堂败给蓝溪阁后,两派便结下梁子,喻阁主今日为何这样言语相护?”汪前辈道,语气里尽是疑惑。


“凭文州对他多年了解。”喻文州道。


凭我对他倾心多年,他心想。


6.


二人一时无言,只一前一后在路上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喻文州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有这样一个知己,他就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汪前辈的语气竟然很是伤感,大不同往日淡漠。


听见这话,喻文州心里又是一痛。多年的思念再难抑制,他忽然很想和人聊聊王杰希。


“大家只知我和王堂主多年对头,却不知我与他少年时便结交为友了。”


“阁主与王杰希真是交情不浅。”


“那时候我十六岁,蓝溪阁还没有成岭南第一大派,中草堂也是刚创不久。”


“那真是很久之前了。”


“当日我和少天随魏阁主拜访中草堂的林堂主。到了黄昏时分,二位前辈还在厅中议事,我与少天闲着无事,便在中草堂的园子里散步。那园子里种着各种草药,吸一口气,肺腑里都是药香。”


“若是没有草药也不叫中草堂了。”


“少天在我旁边指着各种草药絮叨。忽然听到了一阵箫声,我们循声走去,看见前面有座亭子,顶上坐了位少年,年岁看起来与我和少天仿佛。吹箫的人正是他。于是便结识了。”


喻文州一边说着,一边回忆起昔日与王杰希初见的情形。那时他穿了一件青绿长衫。听到有人走来,他收起箫,轻轻从亭上跃下,站在喻文州面前,姿态十分潇洒清逸。喻文州打量这少年,除了一只眼比另一只稍大了一些,也可以说是相貌清俊了。然而这少年最引人注意的并非他的相貌,而是由里及外透出的清冷和傲气。


“两位是蓝溪阁的人么?”少年开口了,声音冷冷淡淡,却并不使人觉得无礼。


“阁下好眼力。”喻文州笑道,“文州看阁下轻功不俗,少年时便能有此境界,莫非是中草堂的王杰希师兄?”


“正是。二位是魏阁主的得意弟子喻文州和黄少天吧?”


“你眼力不错嘛!”喻文州还未开口,黄少天便抢在他前面,“听魏阁主说你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我们来切磋一下如何?”说着已经跃跃欲试。


王杰希眉头微微皱起。


“王师兄不要见怪,”喻文州赶紧解释,“我这师弟向来大大咧咧,他只是好奇而已,绝非有意挑衅。”


“那便比一次吧。”王杰希却也答应得爽快。


于是黄少天便和王杰希比试了起来。黄少天使剑,王杰希则用那支箫。喻文州在一旁观战。黄少天的剑招迅猛,剑尖所过指出只见银光点点,而王杰希也不遑多让,竹箫舞动变幻无方,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令人眼花缭乱。


大约半盏茶时候,二人胜负已分。王杰希将黄少天手里的剑打落,手中的箫直指对方咽喉。


“你这家伙功夫不赖嘛!”黄少天拾起剑,语气倒轻松得很,“但是下次你可未必赢了!”


“我等着。”


“没想到王师兄如此年轻就将《留行诀》练到这般境地。”一直在旁默默观战的喻文州走上前道。


王杰希看他一眼,目光露出些许惊诧:“你知道?”


喻文州笑笑:“中草堂的绝学,江湖上谁人不知?”


《留行诀》是中草堂至高武功心法。这门武功一共八重,功法招数奇崛之极,须有深厚内功为基,每一重都比上一重难练,稍不留意便有走火入魔之患。据说第一重便已难倒不少人。现任中草堂堂主林杰多年苦练,到了第五重便也是极限了。而刚刚看王杰希的身法,恐怕已练到了第三重甚至第四重。


这时王杰希忽然一掌向喻文州劈来。喻文州一时闪避不及,下意识用内力相抗硬生生接了这一掌。


黄少天正要开口斥责,王杰希却道:“喻师弟练《蓝雨谱》的内功也很不错。”


《蓝雨谱》也是蓝溪阁的独门武学。分为剑谱和内功心法两册,当年魏琛看喻黄二人天赋不同,将这门武功分而授之。黄少天专攻剑法,而喻文州却研习内功。如此一来,二人擅长的武功恰好互补。


一番切磋以后,三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几日后临别时,三人已十分熟稔。走前一天,黄少天絮叨着让王杰希有空一定要去岭南看花尝荔枝顺带切磋功夫。喻文州别有心事,只给了他一张字条——“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第二天大家启程之前,王杰希将喻文州叫住。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他走上前轻声道。


喻文州点点头,转身离去,可是脸上的笑意怎样也掩不住。旁边的黄少天看得一脸莫名其妙。


可惜都是追忆了。回过神来,喻文州又黯然神伤。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箫声。


“当日你见到王杰希的时候,他吹的可是这曲《阳关三迭》?”背后不是汪前辈苍老的声音,听起来竟是个青年,声音里还带了几分笑意。


喻文州不敢相信,赶紧转过身。站在背后的人是位穿着灰布衣衫的青年,眉目比从前更沉稳温和了些,但清冷出尘之气一如往昔。


这人不是自己日思夜梦的王杰希还会是谁?


“说好不可回头,喻阁主可是失信了啊。”


7.


见到王杰希的那一刹那,喻文州心头思绪千变万化:先惊得不敢相信,再怕自己思念过头眼前只是幻觉。等确认面前正是活生生的王杰希时,却又喜又气——喜的是与爱人重逢,气的既是王杰希一路都瞒着自己更是气自己竟一时疏忽。几年前唐昊不是在武林大会上十招内败给了王杰希?叶修纵然再疏狂,怎会对老前辈这样说话?


这些心绪交织在一起,喻文州只觉惘然,魂魄都化为渺渺烟云。


“文州回头看的是王杰希,而不是汪前辈。”喻文州愣了半晌,才慢慢走上前道,“你这一路隐藏身份又是何必呢?”


王杰希道:“原本是想到了岭南再与你真正相见的。可是刚刚听到你的真心话,一时忍不住了。再说一个死了几年的人突然出现,即使冷静如蓝溪阁阁主也可能会吓到呢。”


喻文州笑起来,抚过王杰希几缕鬓发,道:“就算真是魂魄,我也很高兴,哪里会怕呢?”


王杰希握住他的手叹道:“如今英杰可以独当一面,我当真可以功成身退了。”


“莫非你之前……”


“自那一役后,我索性借假死在崖下闭关,一年前才出来。”王杰希道,“中间也帮过英杰两次堂内事务。”


“那你和叶帮主……”


“当时摔下崖去,虽然没死,也受伤不轻。”王杰希叹了口气,“恰好遇到叶修——现在想想可能是他早已算到——替我打通了经脉。为了还人情,我答应给他一些中草堂的独门丹药。”


“叶神这算盘打得真好。”喻文州也不得不叹服,然后想起王杰希隐退之意已决,又问道:“那杰希你以后如何打算呢?”


“自然先去岭南。”王杰希道,“我想试试‘日啖荔枝三百颗’到底是什么滋味。”


“那我给你摘。”喻文州忍俊不禁。


“喻阁主的手上功夫还是算了吧,再说你哪来的空。”


“你正当盛年便让了贤,我就不能么?”喻文州顺势将王杰希拥住,“再说瀚文这孩子十分聪明,近年来进步神速,再过两年我便将担子交给他了——等荔枝吃够以后呢?”


王杰希想了想道:“便再去各处看看名山大川。听说西北大漠极是雄奇。”


“好,到时我一定陪你。”


“那便很好了。”王杰希在喻文州耳边道,气息吹得人心痒,“虽说有了荔枝便‘不辞长作岭南人’,但‘此心安处是吾乡’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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